老人与我

第六章 6-11

时间:2019-12-08   阅读:2438   评论: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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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在心底里悄悄恨她,恨她不疼爱我,不关心,没有履行到夫妻的职责。我也恨我自己不争气,没有一番事业,不像她眼里的男子汉。

  我也想拥有一番事业,也想做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很遗憾的是,我稀里糊涂错过了青春,错过了最佳时期。美好的年华,被我用在了儿子和杂货店里。挥霍的一干二净,如山风一样消失的无影无踪。

  如果时光能够倒流,或许一切不会现在的模样。如果我没有贪恋童晓梅的美色,或许我的婚姻和家庭会和谐很多。如果,都是如果,谁知道呢。

  既然人生的脚步行走至此,我也只能悔恨一下罢了。时光不会倒流,人生不能重来,只能往前走下去,深深浅浅,走一步算一步。

  我也想,或许以后还能出现转机。谁也说不准,谁的人生以后就不会好起来,或者坏下去。只有走过去才能知晓,总结过去的经验和教训保护好自己朝前走过去,说不定走着走着还真就遇见了奇迹。

  大爷已经算是一个奇迹了。能在千万个人中遇到他,可能这就是我人生中的转折点了。谁说不是呢?

  他对我好,信任我,资助我,这已经是一个好的开端了。茫茫人海中,有钱人也不少,可未必有人会无缘无故跟你亲近,跟你合得来。想到此,我的心胸也豁然开阔起来了。起码我还是一个值得信赖的人,一个还不算完全令人讨厌的人。除了童晓梅讨厌我,恶心我,我还是得到了他人的认可,我又何必纠结于她对我的厌恶呢?

  还有廖大叔也是一个奇迹了。他也在想方设法帮助我,让我过得更好一些。很遗憾的是廖大叔的婚姻不够美满,给他带了伤痛。

  我决心还是再次启程,回到北京去跟大爷完成我们的事业和理想。

  当晚,大爷给我发消息,说看不到我了心里空落落的,让我快点回到他的身边。我的心暖融融的,如同家乡的气节。

  夜里我也睡不着,也想着大爷没有我在是否吃饭了,是否会睡的安心。

  一想到有大爷对我的关心,对我的牵挂,我们之间的那种默契,春意涌上心头。于是写了一篇关于春的日记:

  一年四季,我独爱春天。我个人认为,相较于夏,春要温柔宁静;相比于秋,春要温情灵动;相对于冬,春又热情奔放。

  春从天上来,万物苏醒,所有萧瑟在一阵暖风中似败寇一样引退的无影无踪。

  我喜爱春天,春风吹过,残雪消融,溪流淙淙,绿色地毯随之铺开。脱下寒冷冬季里的厚重衣裳,心窗豁然敞亮,心情瞬间暖和。哆嗦了一个季节的细胞从肌肤中钻出,呼吸着清新空气,浑身舒坦轻松的感觉实在是找不到更确切的词汇来描述。

  春之阳光,如有魔力。一缕一缕的神奇光芒照射出一丝一丝生机,在河边,田野,在山顶,在树上,在林间,在水里,触目皆是,看得人都为之精神振奋。

  满山遍野的花朵,万紫千红的斗艳,如若烟雨朦胧,仙境般的人间谁又能拒绝这样的美好时光?我是万万不能拒绝老天这个馈赠的季节,我喜欢那一片一片的金黄花海,喜欢那一簇一簇的嫣红,看着蜂蝶起落,心灵都在跳动。

  春眠不觉晓,处处闻啼鸟。一夜间醒来,候鸟北归,大地飞歌,埋藏许久的情感在天空中交织出欢快的乐章,沉睡着的灵魂醒来跟着起舞,这歌舞告诉着我们,行动起来吧,到了奔波的时节了。

  春,如良母不怒、不卑、不急、不噪,为夏、为秋、为冬这三个如儿子般的季节默默的奉献着年华,却从来不索取回报。

  春,如邻家恬静的少男少女,一朵怒放的花蕾,一丛冒尖的青草,一片毛茸的叶子,为夏、为秋、为冬这三个弟弟妹妹们努力升华年轻的生命,也从未有过半点怨言。

  一年之计在于春,谁都不敢在这个季节里偷懒。老农的一声吆喝,黄牛翻动田地,泥土的芬芳气息从四面八方升腾而起,勤劳的人们忙碌起来播下希望的种子。

  …………

  我把这篇小短文发给大爷看。他高兴的很,他从微信里给我转了一笔奖金。他还说:“小方,以后你跟我在一起时间长了,我把故事讲给你听,你来写我的经过,就当我的自传了。”

  我回复大爷:“这可是挺好的事情,我就是一个爱听故事的八卦人。”

  “那以后你就八卦八卦你老哥吧,让你八卦个够。”大爷回复我。

  我们一直聊到很晚才入睡。也不知道大爷是真睡着了,还是干别的去,反正我没有再理他,带着困意睡进了故乡的山水之中。

  回家将近一个礼拜左右回北京。回京的前一天,我和父母还有儿子一起去采摘了很多艾草准备做一些艾米果带回北京。我要让大爷尝尝这人间美味,大自然的馈赠。

  我去挖了几条春笋。一条条正冒出泥土往上钻的笋子,新鲜而又美味,是我的最爱,我相信大爷会喜欢,廖大叔也会喜欢。

  准备了一天的材料,我们包出了整整好几大盆的艾米果。吃着一年只有一次能吃到的艾米果,我整个人都飘起了了,感谢老天爷给予了这种植物于人间,人生不虚此行了。

  做好艾米果照了几张满意的照片,发到了朋友圈里,还附上了一篇我们村子一个名叫方文俊的人写的散文:艾米果是江西赣南一带客家人喜爱的一道季节性的美食。工作的原因常年漂泊在外,没有在艾米果出现的恰当季节里留在家中,因此一次次错过了那一道一直令我回味无穷的美食。这一道美食尽管已经离我已有二十年的时间没有品尝到了,但做艾米果的情景及艾米果的那个味道一直在脑海里。

  做艾米果是一道比较复杂的活。一年一家也就做这么一次,因此这个活在我们家人心中又显得特别隆重。虽然做艾米果的工序多而杂,甚至于要耗费去一整天的时间,但在我们的传统的农家人中,年年乐此不疲。

  如果天气持续暖和,元宵节过后艾草便开始从土里冒出来。在合适的日子里农家人都会纷纷出动去田里、河边、地里采摘鲜嫩的艾草回来做艾米果。

  那时候的我还是孩童,母亲也还健在。我天生是那种跟屁虫,好奇心特别重,喜欢跟着大人屁股后头看大人做活,顺带被大人们吩咐些活。母亲跟千万个勤劳的农村妇人一样,热爱美食。艾草一长出来,父亲就会念叨什么时候做艾米果呢。他已经看到有人在采摘艾草了肚子里的馋虫跟艾草一样冒出来在肚子里蠕动了。

  听了父亲的念叨,母亲会挎了篮子和姐姐出去采艾草。那时候的我如果没有上学,也会跟着去采。蹲在田里、地里、小溪边采摘半天左右满满的两篮筐了就回家。

  门前有一条川流不息的小河。母亲和姐姐采摘回来的艾草交由父亲在小河里把艾草清洗干净。洗艾草下冷水是男人的活,父亲从来没有推辞过。对于这个分工,父亲也很乐意,因为他比我们还着急吃艾米果。

  父亲洗艾草的那个时间里母亲则去制作艾米果所需的馅料。馅料的主材料有竹笋、竹豆、藠头、腊肉、豆腐泡。竹笋和藠头是父亲在母亲采摘艾草时去挖回来的,都是新鲜的好材料。

  竹豆是豆子类的一种。竹豆先经过炒制,炒出香味后加水煮烂。豆子刚刚出锅,嘴馋的我就会伸手去抓一把先吃上了,当然父亲和姐姐也会抓一把往嘴里塞。

  我一边吃着豆子一边看着母亲在厨房里忙碌着。母亲的刀工了得,在案板上切的咚咚咚的响。竹笋、腊肉、藠头和豆腐泡在母亲的手起刀落间纷纷被切成了丝,大小长短均匀。姐姐则在一旁帮衬着母亲,一样样的装入进碗里备用着。

  母亲炒作馅料也是有讲究。我们家用的是土灶,大铁锅。旺盛的柴火烧锅,热锅中放一大块猪板油,等把油炸出后铲出盛在小碗里撒点盐巴给我解馋。对于那个时代的我,这种猪油渣我是如获珍宝,咬一口舔一下都能快活一整天。到如今,我依然喜欢吃猪油渣或许跟童年时代有着莫大的渊源。

  趁着油锅热乎,母亲依次把腊肉、竹笋、藠头、豆腐泡等等切好的材料倒入锅中进行翻炒,加入盐巴等藠头的香味出来时再把煮烂的竹豆倒入进去一起大火翻炒,直至整个屋子充满一股子复合的浓郁菜香,馅料也就算大功告成了。

 &emsp[ẆẆẅ.ẎaṅQḯṉgḈṳn.ḉṎṂ];母亲把馅料做好,父亲也洗好艾草回来了,掐着时间点回来。父亲一进厨房,就会大喊大叫的说一些很洋气的话夸我母亲。我和姐姐听了父亲的话,就哈哈的笑,母亲娇羞着红了脸骂父亲不正经,然后大家又一起笑,笑声跟随着浓郁的菜香一起在屋子里飘荡。

  洗净的艾草需要焯水,俗话叫做杀青。生柴火烧水的事情母亲交给了我,满满的一锅水烧开后我喊母亲来杀青。母亲来了,掀开锅盖冒出一股白茫茫的水蒸气。母亲把所有艾草放进沸腾的滚水里用锅铲搅动着,三两钟左右出锅。

  出锅的艾草清香扑鼻,一瞬间整个人都温暖了很多。春的气息,就那么浓浓的灌输在整个人的身体里,屋子里。艾草盛放在一个大簸箕中按比例加上糯米粉和粘米粉(大米碾碎的粉)进行揉和。

  揉面是一件体力活。父亲又拿出了他大男人的一面,卷起袖子双手使劲和面。父亲一边揉面一边嘻嘻哈哈的跟我们闹着,甚是欢乐。父亲是一个中医,脾气温和性格开朗,在我们小地方里是一个活宝,凡事都不放在心里,从来不见他跟别人闹红过脸,邻里乡亲都蛮喜欢他。村里人红白喜事都会喊上父亲去帮忙,多半是陪客人话家常、写对联之事。母亲曾经无数次说过最幸福的事情就是嫁给了父亲,要姐姐以后嫁人要照着父亲的样子选男人,不管生活多艰难都能让家里充满笑声,即使日子过得紧吧一些也会很开心。

  艾草面团揉好后分出一个一个小团。我、姐姐、母亲、父亲四个人围在一起开始正式的做艾米果。包艾米果跟包饺子的方式一样,只是艾米果的面团比饺子的面团大了几倍,像是一个艾草面团的大饺子。包艾米果的时候,也是全家人最快乐的时光。一家人手里动着,嘴里动着,有说有笑,有动有乐,在艾草和馅料香味的烘托下,幸福的感觉无以言表。

  包好的艾米果放进锅里蒸。随着锅里冒出的水蒸气,厨房又开始被香味填充。我和姐姐有些等不及了,口水在喉咙里打转。等艾米果蒸好后,母亲不允许我们先动手,她要先祭拜。母亲拿来一个碗盛一碗满满的艾米果,端出厨房在大厅门口的屋檐下双手举起碗朝天虔诚的祭拜,嘴里低声的念叨着什么。然后母亲又端着碗回到大厅朝祖宗的牌位祭拜一下,喊着老人们回来吃艾米果了,保佑孩子们的话。我跟在母亲的屁股后头进进出出,等待着母亲快点祭拜完,母亲一祭拜完我就如饿死鬼一样的伸手拿了艾米果狼吞虎咽起来,因为实在是太香了,我早已垂涎三尺。

  母亲会趁着艾米果还热乎的时候,端了几碗左邻右舍的送去。母亲说,好东西不能独食,要大家分着吃。即使别人不给你吃,你也要把你的分享出去,这叫做善,做善。

  年复一年,冬去春来,艾草长了一茬又一茬。我也从孩童渐渐长大成青春少年,姐姐也从小姑娘长成了大女人,母亲和父亲也从满头乌丝的中年人变成了满头白发的老年人。艾米果也还是年年在包着,我也是年年如饿死鬼一样的嘴馋着,一家子人其乐融融围在一起的场景也没有多大变化。

  自二十年前我开始踏上异乡的旅途漂泊,从一座城市到了另一座城市,从南方到了北方,又从北方出了国,一晃荡二十年没有跟家人一起围着包艾米果了,也由此没有吃到香味四溢的美食。好多次艾米果的季节母亲都想给远在异乡的我寄一些,由于保质期的原因,我没有让母亲寄来,只好让在远方的自己独自回味。时间过的飞快,姐姐的孩子都快要成家了,我的孩子们也在茁壮成长,我也在中年的阶段攀爬着。父亲和母亲也相继离开了我们。 

  漂泊的这些年里回去过几次故乡,却没有逢对艾草生长的季节,因此也错过了一直在脑海里的艾米果。母亲和父亲健在的时候,好多回问我什么时候能在艾草生长的季节待在家里一起包一次艾米果,我每次都说好啊,等下年的时候。那个等,等成了遗憾。而今又是春暖花开时,看到路边冒出的青草,一家子做艾米果的情景一下子又浮现脑海……

  大爷看到了图片和转发的美文,一直呼叫我快些回去,快些把美食带回去,嘴馋了,要受不住了。我告诉他,准备好了他的,少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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